爱尔兰与红宝石
（翻出来很多年前记录的一个梦，在这里存个档）
1
米白色的床帏隔断视线，日光熹微，四周弥漫着花的香气。从床上醒来的时候，我仿佛坠入另一个梦境。
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。还没有见到他，也没有人询问我的身份。
准备好的说辞失去用武之地，半分失望半分庆幸。
被婉转的提示后我学会使用红茶清洁牙齿，但繁琐的服装依然让我吃尽苦头。握刀的右臂比左边粗壮一些，包裹在严严实实的袖口中很不舒服。
当我停留在镜子前苦恼时，门被轻轻叩响，管家的声音传进来。
“爱尔兰小姐，您起来了吗？”
我吓了一跳，拉开门。
管家和昨天看起来没什么变化，他说。
“老爷请您去用餐。”
虽然预想到今天能见到他，却没想过在这个时候。
看透我的疑问，管家微笑着向我解释，“老爷今天下午要去马场见麦格思夫人，晚饭前不会回来。”
我点点头。
跟在管家后面穿过长廊，我们来到餐厅。他在长桌的那一边，面前摊着报纸，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，微笑着看着我。
“爱尔兰，你来了。”
他这么说，就像我们相识了很久。
2
他请我坐下，陆陆续续来的豪华餐点让我吃惊。
“或许我们该正式认识一下。”他这么说着端起手中的酒杯，“我是尼古拉斯·唐洛。能有幸得知您的全名吗，爱尔兰小姐？”
“爱尔兰·利亚德。”
“是我失礼了，爱尔兰小姐。您的姓氏很动听。”他为我倒了红酒，“就像蝴蝶的翅鳞粉，美丽的伪装。”
我不知该如何回答，幸好管家为我解了围。
“老爷，请快些用早餐吧。”
他不记得，我也没有厚颜到提醒他想起我。
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。
除了那件事，其他的都不重要。
3
我做了梦。
回到了十年前下着雨的夜晚。
冰蓝色的是他的眼睛，血红色的是敌人的血液，透明的是混合着雨水的泪水。
梦中的他向我伸出手，说着什么。
我从梦中惊醒。
掀开床帏，从床上跌下来，月光落在地面上化成扭曲的脸。
我死死抓住靠在床边的刀。
红色的胸针握在手中，心跳慢慢平稳下来。
一切都过去了，他在这里，我也在这里。
4
留下来近一个月，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。
他总是在忙。
我知道除了家族的事，他还要应对那些人。但他总是托付管家给我带来一些小礼物，有的时候是一束花，有的时候是本地相当有名的小甜点。
我总是闲着。
若不是手心的茧，我几乎以为自己真的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。
但是今天不一样，他捎回一封给我的信，说要带我出去。
“蝴蝶般的爱尔兰小姐，我不该把你禁锢在苦闷的牢笼中，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出游吗？”
他开始调查我了。
因为我什么都没说，只凭一枚刻有唐洛家族纹徽的胸针就在这里住了这么久。
他当然会怀疑。
我早就想好怎么应对他。
连自己都差一点相信了——利亚德家在百年前受过唐洛家的恩惠，我是来帮助您对付在领主面前诋毁您的人的。
“您就当做是猫的报恩吧。”
受到唐洛家恩惠确有其事，可利亚德家在二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。
我到底是谁呢？
我自己也不清楚。
5
谁也没想到管家突然死去，就在我们出发前的前一天夜里。
粗糙的伪装像是嘲笑。
我被陌生的女仆带到客厅，管家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在那里。
他很悲伤。
一目了然。
管家身上的致命伤是长刀造成的。而我的房间里，正好有符合条件的“凶器”。
6
他看着我。
“爱尔兰小姐，你对管家做过什么吗？”
我想告诉他这只是一个骗局，有人嫁祸给我。
前提是他信任我。
可我是这里最有嫌疑的一个。
身世不明。
目的不明。
甚至连辩解都做不到。
“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？你来到我身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？”他咬着烟，我从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。
双手被绑在背后，很痛，注意力却被他身后墙上的花纹吸引。花纹仿佛聚合成具有不明意义的符号。当那些东西在我眼中变化成他的笑颜时，我知道我又陷进那个幻觉之中了。
如果不赶紧回去的话，如果不拿到那个的话。
——“你会变成怪物的。”
喉咙干哑，我不敢看他的眼睛，他吐掉烟，带着火星的烟掉到我面前。
“我是为了自保，才来到您身边的。”
我听见他哼了一声，显然对我的说法抱有怀疑。
“我为了保全自己来到您的身边，您的身份可以给我庇护。我不会对您做什么坏事，也不能保证不会给您惹来麻烦，您有权把我丢出去。”
干渴烧进了大脑。
墙上的怪物在他身后张开爪牙。
我的膝盖颤抖着，用仅存的理智压抑恐惧。
“我曾这么想，但现在改变主意了。”
他站起来。
他走到我面前。
他把手套丢到我的脸上。
“留下来，直到你死去。你肯说实话的时候，也许我会放你走。”
6
我留了下来，被允许呆在他的身边。
最终也没能证明自己不是杀害管家的凶手。
他不再避讳家族的秘密。
我亲眼目睹他不能搬上台面的生意，替他掩藏与权贵情妇间来往的证据。
不必用繁琐的服饰遮掩身份，我带着刀，藏在他身后的阴影中。
这反倒让我松了一口气。
7
那之后过了多久呢？
枪声没有停止的迹象。
幸好火并发生的时候我留在他身边。
“我以为你会逃走。”他吐掉血沫，顺手把枪塞到我手里。
“我用不惯这个。”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我抽出刀，把枪丢回去，“您自己拿着吧。”
“你不逃走吗？自保到把性命丢掉的程度就太可笑了，不是吗。你喜欢我？”
他冰蓝色的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雾，我猜他快要昏迷了。
您总有一天会明白的。
我存在的意义、我用千万个谎言留在您身边的原因。
但愿那个时候您会宽恕我。
我把红宝石胸针别在他领口。
也许不需要太长时间。
再见了。
尼古拉斯大人。
8
她不见了。
或许我的朋友们说的没错。那个女人已经丧身于敌人的枪火中，尸骨无存。
她离开前说的那句话、留下的那枚胸针，让我无法理解。
谁也不会相信后来的我遭遇了什么，说出来的话大概会被当成疯子关起来吧。但我决定经历的事情记录下来，否则定会被自己逼成真正的疯子。
我回到了过去。
不是文字游戏。
睁开眼的时候，我发现自己出现在即熟悉又陌生的街道。
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不是我该存在的时代。
下雨了。
我躲在屋檐下，强盗们从我面前匆匆跑过。
我拔出枪，他们却无视了我，径直走进小巷。我跟在他们身后，很快就看见了她。
没错，我再次见到了她。
她在发抖。
她快死了。
就这么放着不出一个小时就会变成一具小小的尸体。
我不禁向她伸出手。
“已经没事了。”
我带着她躲在废弃的房间里躲雨，之后就在那里住了下来，教会她识字，给了她爱尔兰这个不像是真名的名字。
离开前我把红宝石胸针送给她。告诉她十年之后来找我。
可是太晚了。
等我回到自己的时间看到放在地下室里的旧笔记已经太晚了。
那是谎言的红宝石。
9
那枚宝石中藏着怪诞的力量。
扭曲时空、增强体力，使用它的方法任凭人类想象。
可若使用它的人吐露真心，就会被它夺走，变成失去自我的怪物。
我终于理解了她破绽百出的每句话。
—— “您就当做是猫的报恩吧。”
原来，她的目的早就半真半假的传递给我了。
10
“你不逃走吗？自保到把自己性命丢掉的程度就太可笑了，不是吗。你喜欢我？”
“我想您会错意了，我只是——”她背对着我看向远处，“我只是在利用您罢了。”